《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记祖辈的文化传承
翼时代 Vol.2.2016
(总第23期)
中国电信刊物
所谓文化传承,还有一种特殊的传承就是家庭传承。枫林斋原本是北京文化界家喻户晓的名人斋号,源于杜牧《山行》:“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意思是停下车来,是因为爱那满山的晚景,那饱经风霜的红叶,竟然比二月的鲜花还要红。“
我祖父齐心与人为善,离休后在北京海淀一所古建筑萨利宅院中创办了名噪一时的海淀老龄大学和枫林艺术研究院。这是一座四层院落的深宅大院,曾经是袁世凯来京的临时住所。
办学初期。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支持,得到大批书画界友人前来相助,如齐白石四子齐良迟(画)、齐白石十二嫡孙齐秉声(画)、白石老人大弟子许麟庐(画)、白石老人弟子卢光照(画) 国画大师白雪石(画),重彩花鸟画大师田世光(画)、田世光之子田镛、次子田凯(画)书法家欧阳中石(书)等一系列近当代一流书画名家。
我自幼在此,聆听“齐良迟爷爷”讲白石老人调墨、用水、颜料及用笔习惯等绘画技巧。他给我看白石老人生前用的笔,告诉我什么笔做什么画,告诉我颜料中的奥秘,分水的用笔方法。老师常说白石老人不鼓励一味地模仿他,但愿能学其神。白石老人重视长寿,幼年我印象中的齐良迟老师老成稳重,淡薄名利。重彩花鸟画大师田世光先生曾经教授我的父亲工笔画技法,对幼年的我也有着指导帮助。田世光先生二十多岁被徐悲鸿请到北京艺专(中央美院前身)任国画系教授。从八十年代初,我在学校整整看了田先生作画十三载。田先生告诉我:“外师造化,得于心源,中国画的创作,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才能创造出得心应手的好作品。”这句话印在了脑海中,也成了日后促进我成长的源泉。良迟老师用笔稳健,以书法画;田先生一丝不苟,小中见大;白雪石老师气质俊逸,君子之风;欧阳中石先生老成持重,循规中有变…这些记忆都成了我创作的外师。
每年和祖父参加书法家协会新年联谊,有机会观摩沈鹏、刘炳森、欧阳中石等当代书法大家做书。祖父善狂草,每次应邀会与书家友人互赠作品,尤其会把刘炳森的隶书作品赠与我,以便日后学习,并请刘炳森先生给予我正腕。临帖三十载,我童年的玩耍时间,基本是在父亲的严格监督下习书,除了课业、吃饭、睡觉之外,就是写字,严格临帖,不能有半点的发挥,为日后广泛的汲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多年后,我在美国旧金山研修财会专业和语言学,辅修艺术史。同时在两个学校读书,勤工俭学两份工作,这段时期如同我人生的奔跑期。课余在唐人街教授书法,在大学教中文。下学后抽时间和几个同学凑在一起,同哲学系教授讨论不同时期的儒家理学批注。自学古琴,并且用课余时间给艺术史教授做中文家教来换取更多的课外知识。每次回国,都沉浸在知识中,不断的充实着自己。也就是在这段时期,让我对中国文化的传承有了更深层的认识。那是一次在我担任助教的课堂上,教授拿出了几件完整的龙山文化蛋壳陶杯当作教具,要知道这些在中国属于博物馆的特级文物,学生是不可能触及的。3500年前精美绝伦的工艺,童年时家庭的文化传承,使我对考古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那时起,我就有了回国投身考古文化的萌芽。
二十八岁那年,我终于开始了在北京大学考古系的研究生生活,第一次直观的接触到大量的古书画,器物墨书和第一手的考古文字资料。期间,我被派驻洛阳,有幸整理汉墓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的二百余座汉墓的所有出土器物。负责临摹汉代器物及建筑构件上的汉隶文字,以便录入考古报告。这些文字是两千年以前,汉代人亲笔书写在器物上的,他们那飘逸、火光四射、热烈的时代感,比石碑上规规矩矩的文字要来的生动。与古人气息的契合,使我逐渐领悟到古人“写”的道理,从“临摹期”跨入了“书写期”。无形中,让千年的文字传承潜移默化的映入了我的脑海,甚至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家庭文化传承给予了我无尽的力量,让我在文化这条道路上毅然走到今天。为了能让祖父开创枫林斋的初心能发扬光大,我毅然决然的设立了枫林文化基金,一个全额资助文化教育平台。每年都会有教师走出去,留学生走进来。我只想能用毕生所学和微薄之力,推动国际文化交流。让学生有机会迈开腿,放开眼,体会中西文化共同的优点,以更大的国际视野教育年轻的学子。比如画画,即学东方写意的意会,又学工笔的细腻,再体验西方色彩学的逻辑和油画的科学。语言,即学东方的诗词歌赋,又体会西方的语言科学。古代文物鉴赏、音乐鉴赏,又了解自然科学的奥妙,同时掌握一门外语。三年的尝试,获得了很大的社会效果,硕果累累。在文化教育的公益道路上,我期待和欢迎有识之士携手共进。
“在很年轻的时候,我就觉得写画只是一技之长,不足谋生”。2003年,大学期间,我在美国提出“中国要发展软实力”的论点,2009 年在写给北京大学的自荐书中,重申了对于中国发展软实力的期待。过去的十几年,我在思考和准备着文化软实力的媒介和切入点。我开始学习国学,并且预期着国学的复兴,尤其是国学作为国际文化交流的作用。在美国孔子学院接触的经历,让我觉得国学思想虽然具有一定的普世性,不过在国际文化交流中,使人接受中国思想并不是主流潮流。如同冷兵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如论古代铸剑工艺精湛绝伦,人们也很难会佩剑出门。求同存异,多元而开放才是时代的主基调。西方人有研究艺术史的文化,因此转而期待着以中国艺术史作为交流媒介。新的问题是,艺术史主要考虑的是书画,甚至很多艺术史世界级泰斗围绕着某件作品的真伪还在争论不休。那是艺术史研究的一部分,可是对于我要做的事显然效率不足。考古、古代器物、古代物质文明,不论中外,人类对物质有着天然的兴趣。用科学的方法发现物质,与人类共同阐述分享物质本身的文明智慧,才是软实力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