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时代》

2015年8月夏季刊

中国电信刊物

大家经常问的问题

考古被人看做很神奇的事情，可能是盗墓小说的缘故，朋友经常问我墓葬里是否有机关。我的回答是没有。墓葬有的是掘山为陵，有的是小砖垒砌的，有的是空心砖，还有土穴的。古人视死如视生，大些的墓葬通常有前堂、后室、双耳室，就像现在的客厅、卧室、厨房和储物间。有财力的人会按自己的等级修建生后的家，超过等级的规格属于僭越，僭越，是重罪。有一定规格的墓葬通常有棺，棺外有椁，把最贴身的饰饰物戴在身上，常用的器物放在椁中，什么侍女人偶，烤肉炉阿，香料等等。还有人间发掘的时候会有什么灵异的事件吗？没有。墓葬如果没有做好防水措施，地下水有时候会渗进去，空心的器物就会被水浮着漂移到其他的地方，墓葬开启时经常有器物不在原本的位置上，不了解的人就会好奇东西为什么自己跑了，其实大多是地下水的缘故。有人间我为什么有些上千年的人还能保存完好。通常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过于干热，迅速失水风干，停止了腐败。第二种是防水做得好，棺外层有厚厚的白膏泥裹起来，水和空气都透不了，周围还有木炭吸附潮气。棺内的氧气用尽，也就得以保存了。

生活最不便的事

考古通常在田野间进行，和农民打交道最频繁，但比不上地质更危险，通常有田野的还是在有人的村庄附近，环境比起城里要原始的多。记得在河南发掘的时候，我们住的是农家的二楼仓库。沒有围栏，不小心会掉下来，房东家父亲就是摔下来残废的。有一次队员喝多了，大家就围起来以免他摔下去。被褥已经发霉了，床上可以看得见跳骚，用了跳骚粉还是被晈了一身包，痒啊。洗衣服水管子里会跑出蛇，夜晚没有灯，走路时候手电照地上，以免踩到蛇。村子里要小心狗，外来人落单的时候狗会跟得很近，别招惹他们，因为他们会叫来周围的狗一起来围攻。我小时候住过四合院，旱厕所对我影响不大，对年轻的城市女队员很不习惯。

最恶劣的天气

冷热都不怕，最怕水土不服。江苏的时候记忆犹新，当时在淮河边发掘，太潮湿了，北方人先后都起了荨麻疹，闷热又奇痒，晚上睡不着。后来在湖北发掘的时候，很多人因为潮湿起了一身包，我没再起，可能是适应了。湖北夏天很热，骄阳似火，不动都在出汗，每天顶着太阳工作8小时。我喜欢和民工一起干，用铁铲挖土方、推车、挑担子、深度过了三米就要用膀子甩上来，汗如雨下。河南冬天很冷，我睡得房间晚上达到零下3度，不断有冷气从房顶扑面而来，好像睡在冷冻室里，拿衣服把头包起来，露出鼻孔呼吸，空气太凉，还要盖点东西作为缓冲，鼻子还是冻伤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在房间里绘图，尽量把自己全裹起来。江西冬天会下雨，湿冷湿冷的，左耳又被冻伤了。

最有趣的事

工作之余，休息的时候可以尽享大自然的无拘无束。闲暇的时候，我们到河边烧烤。去买了点羊肉，卖肉的大叔好心的告诉我，可以买点其他的肉刷点羊油。县城超市买的腊肠和啤酒。村里搞点地瓜，苹果，把手铲磨锋利了，切开白酒铁盒子的一面，盒底撒上沙子。砍点树枝烧碳，土豆扔在火边烤，用“小老虎抓”（筢子）抓着苹果烤。在湖北的时候，田间工作，渴了民工大妈就去自家的地里拿点西瓜，用手一拍，掰成几瓣大家一分，围坐一圈听大爷唱戏娶媳妇。吃完瓜子吐在地上长成西瓜，瓜皮扔到地里成了肥料。

最难忘的人

在河南我的女房东叫“要改”，人特别可爱，但一直觉得她的名字好奇怪。后来她来我探方帮忙，有一次主动说道了自己的名字。她有个姐姐叫“耀华”，父母想要男孩没准备女孩的名字，就起了个男人名。到了她还是个女孩，父母焦虑了要改改，就叫她“要改”。第三个孩子还是女孩，父母急了要抢，就叫她妹妹“要夺”。上天不负苦心人，第四个终于是个男孩，我却忘了他的名字。不想加以评价，只是佩服这对父母的想象力。江苏房东老奶奶上过高中，对我们很好，她的女儿平均每两天给小孙女买件新衣服，虽然不是品牌，但是孩子很开心。安徽发掘时一位卖肉的大妈对我的工作非常支持，临走还给弱送了一杆老秤。跟他们我学会不以一种文明去评判另一种文化，尊重并且了解他们的生活使我们的思维更包容。江西发掘时，老村长和老书记来探方看我，他是毛主席时代培养出的人，聊到工作精神，他们的觉悟相当高。后来觉得人真的需要思想觉悟，每次去景德镇烧瓷，都会去看他们，希望他们长寿。

最难忘的感触

发掘中难免遇到过一些不愉快的经历，反而对我启发很大。一对夫妇平时工作的时候喜欢聊天，他们的孩子是大学生，放假回家来赚点外快，不过相当纨绔，很不好用。发工资的时候抢拿公产，被我呵斥住了，到今天我仍然对此十分不解。还有一次发掘即将结束，平日里对大家都非常和善，关心他们的状态，与人为善尽量惠及他人，从没有和人红脸，临走的时候几个民工纠集堵住驻地大门不许车出去，弄得我一头雾水。后来了解才知道，他们是怕自己应得的利益得不到落实，觉得用学生施压可以达到目的。我当时很不高兴，毕竟平日待他们不错。仔细分析他们并不贪婪，只是想维护正当诉求，只是方法不好。苦口婆心的谈了两个小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还是面带愧意的放我过去了。到今天，我一点不怪他们，因为他们不贪婪，这件事让我学会站在他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结语

真正考古是充满野味的科学探索。我们需要会观察地层、通过颜色微小的差别寻找遗迹、分析遗迹单位间打破或叠压的关系，一层层解剖后将他们的时代次序搞清，并不是像我讲的那样无拘无束的在田野间玩耍。之后我们按时间次序排列器物，用类型学和器形学分析时代特征。分析器形、器璧、加工工艺、质地、微痕等等，描述并加以绘制，最后写出一份系统的考古发掘报告，这是一种科学研究的过程，过程严谨但缺乏趣味。脑力和体力的收获是不小的，学习使用全站仪、GPS、修复、绘图、拓片等等技能。体力不支，巨大的老虎抓连续抡五下就上气不接下气了，经过半年的锻炼，连续抡个三五十下没有问题，被女同学戏称为“大考虎抓王子。喝酒是必要的，在平原上田野间远离城市喧嚣，面对大自然有感历史遗迹曾经的辉煌，酒是最豪迈的。